多比闪闪

【蔺靖】流水

2017.02.23

关键词:流水

金陵城里正月十五刚下了雪,梁帝在宫内设宴,林殊对景琰使了个颜色,景琰点点头示意,便趁大人不注意偷偷从席上退下,跑到大殿外面。

“父皇每年都要说正月十五的晚上不许出门,外面赏灯的人人太多,怕有什么不测。”景琰躲在暗处,把早就准备好的小太监的衣服递给林殊,“我早就准备好了。听祁王兄说过,今天外面特别热闹。”

“这个给你。”林殊给景琰挂上腰牌,“太监出入宫用的。”

“能行么?”景琰将信将疑,“做得倒是挺真。”

“再不行还有这个。”林殊从怀里掏出一张纸。

“这是什么?”

“高公公的手谕。”林殊又把纸揣回怀里,“说我们俩是去出宫采办。”

“哪来的?”

“当然是我写的!”

景琰忍不住大笑起来,惹得林殊赶紧上来捂上他的嘴,“小点儿声。”

两个人一路小跑,在宫门把守的士兵在这种日子似乎松懈了不少,草草地看了一眼两个人的腰牌就放人出门。

宫门切割出两个世界。平日里二人虽然也到宫外游玩,然而金陵城现在在景琰看起来却是陌生极了。灰墙上的雪在灯笼的照耀下微微闪着光,似乎是天上的星辰纷纷落到了人间。两个半大少年被外面的花灯迷了心性,看什么都新鲜。刚开始还肩贴肩走在一起,慢慢地两个人的距离越离越远,等景琰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就不见林殊的身影。

景琰的身体陷在人潮里面,稍稍停下脚步踮起脚尖向外张望就会被后面涌上来的人推搡,根本不得安宁,只得顺着人潮向前走,不一会儿就到了自己不熟悉的路。他向四周看,偏巧有人拍了他的肩,他一转身,等回头的时候才发现挂在腰间的钱袋不见踪影。

“你等等!”景琰心急起来,平时没有太多机会能出宫,静嫔宫里又清贫,钱袋里的铜钱和碎银他攒了不短时间。

拍他肩膀的人听到叫喊反而跑得更急,几下就钻进了人群中。景琰跟着人的行踪,然而街上的人实在太多,景琰怎么样都追不上前面的小偷,最后更是被一个白衣人挡住了视线。

“让一让,让一让!”

白衣人回过头看他。那分明也是个年轻人,“挤什么?前面那么多人,怎么也过不去的。”

“我的钱袋被偷了!”

“是我挡了你追小偷?”

“是。”景琰无奈地低下头。不但迷了路,还丢了钱,这一晚上还不如遵循父皇的指示,安安静静地待在宫里。

“你一个人出来赏灯?”那个人把他拉到街边的摊子旁,躲开人流,再次问道。

“本来是和朋友一起出来的,但是后来走散了。”

“一看就是门阀子弟,这样傻站在街中央一定会被人偷。”

“你……”景琰有些气愤,又有些惊讶于白衣人的判断。他这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白衣人。

青年有副疏朗的面孔,眉骨高而挺,鼻梁笔直,脸庞瘦削,最妙的是双眼,灵气中带着狡黠,存着三分笑看他,显然是在逗弄他。

或许是见他真的起了,复又哄道:“别气,我赔你个正月十五。”

“如何赔?我……”景琰话没说完,肚子就又叫了起来。他本来就是从宴会上偷偷溜出来,自然没吃多少东西,又经历了迷路和被贼偷,先前又惊又怕还不觉得,现下被青年一逗,心里安定了不少,这才觉得饿,又听得肚子发出叫声,顿感颇为不雅,连脸都红了起来。

“饿了?”青年拉起他的手,“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景琰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牵着走,便甩手示意青年人放开他,谁知青年握得更紧了些,“别动,人多,容易走丢。”

青年的手骨节分明,景琰一摸就知道这人是惯用剑的,手上的茧早就出卖了他,但这人的手也不像他用惯的兵器一样冰冷,而是温暖宽厚,握着让人安心。

他把景琰带到一个小摊子上,锅里冒出蒸汽,模糊了人的视线。青年熟门熟路地对老板娘招招手,又比了两根手指,老板娘看到后对他点点头,便又去忙自己的事情。

“这是哪里?”景琰问他。

“你信我么?”青年所答非所问,半开玩笑似的看着景琰。

“我……”景琰犹豫了一下,就被青年打了后脑勺。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请你吃东西,你还不信我?”

“那就信?”

这回换作青年人无言以对。所幸他点的吃的很快被端上来。

煮得稀烂的赤豆粥,碗边放了很小一块荤油,颜色温润得像是青年随身带的白玉。中间撒了些桂花,仿佛宫中用的洒金笺,看起来很是雅致。

“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他们家的赤豆粥是一绝,然而也只在正月十五的时候卖,平日吃不到。”青年一边搅开荤油一边对景琰说,桂花的香味被热气烘出来,甜丝丝地往人鼻子里钻。

宫里今天上的是白膏粥,本身没有什么味道,景琰嫌寡淡,喝了两口便放下。不知是否是因为饥饿的原因,这碗赤豆粥尝起来竟比白膏粥好吃不少。

“可能没有宫里精致,但是是不是也别有风味?”

景琰点点头。青年吃东西比他快,用手撑着脸看他。饶是景琰脸皮再厚,也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看我干什么?”

“我喜欢看美人儿啊。”青年笑眯眯地摸摸他的头发,看景琰有些尴尬地向后躲才道出实情,“我是在猜你是哪家的公子,王家?”

景琰嘴角抬抬,“再猜。”

“谢家?”

“我吃饱了,我们再去转转吧。”

“真是谢家?”

“不是。那你呢?”

青年的眼睛弯弯的,“你猜出来我就告诉你。”

景琰摆摆头,一个人向前走去,却又被人拽住衣袖,复而感到手被人握住。

“说了要拉着手走,否则要走丢的。”

景琰跟着青年人走了很久,拐了很多道弯,从萧索处走到热闹的地方,道路慢慢宽广起来。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平时当然有过放松的时候,但却总是有目的的。跟小殊出来骑马,是为了散心;跟霓凰一起练功,是为了精进自己的功夫,以后更好地辅佐祁王兄;陪祁王兄一起读诗,是为了多和平时不怎么能见到的兄长多待上一会儿,而像现在这样漫无目的的时光,似乎他萧景琰从未拥有过。他甚至想,就和这样一个陌生人这样走下去,多看看世间的景色,也是很好的。

渐渐地,景琰愈发觉得周围的景色熟悉,却又因为夜色的笼罩,一切显得十分陌生。

“这是乌衣巷!”模模糊糊的印象被河畔两旁的灯光照得清晰起来,景琰望着花灯,脸上的笑都轻松了不少。

“是乌衣巷。”青年人又拉着他往前走了走,来到河边。已经过了立春,河边水暖,雪花飘飘洒洒落下,沾湿河面上的河灯,只留下薄薄的水痕。

“我们也去放河灯!”青年人来了性质,非要拉景琰去河边的小贩那里买上两盏河灯。

景琰听到远处传来的打更声本想拒绝,“不放了,我要回家了。”

“就当陪我?我陪了你一个晚上,当成谢礼,陪我放一盏河灯吧。”

听到这话,景琰自是不好拒绝,便任由青年人拽着他来到摊前。

小贩把笔和荷花灯递给他的时候他又呆了一呆。

“快接下啊。”青年人替他拿过笔,递到他手里。

“这是?”

“要不说越是富贵越是不懂民间的习俗。把心愿写在河灯上,让它顺流而下,心愿就能实现。”

景琰仍旧有些懵懂,接过笔迟疑了很久才落笔。心愿太多,不知道该写什么好。

他要祝祁王兄所治之国国泰民安;他要祝自己的父母安康顺遂;要祝小殊能够跟着他爹屡建战功,每次都能平平安安地回到金陵……

还要祝身边偶遇的好心青年安好……

身边的青年倒是没有像他这么犹豫,很快地写好河灯在一边等他。

“你求的什么?”他问道。

“不执念。”青年答道。

“可是人生如果没有执念不是太过无趣?”他问道。

“人生如果有太多执念才是无趣。就连这金陵城的龙气都能被淮水阻断,又有什么是永久的呢?太过执念,反而什么都得不到。人和人也是这样,像是落花流水,只能陪着对方走一段路。”青年答道,又催促景琰,“你不是着急要走么?我们现在去放河灯。”

河边熙熙攘攘挤满了人,有姑娘红着脸把手帕丢到青年前面,青年也只是把手帕捡起还给姑娘,并不多做交缠。

这人明明说过自己爱看美人,而真的看到美人的时候却又退避三舍,怪哉?景琰如此想道。

青年的手里捧着河灯,小心翼翼地把河灯放到水上。烛光透过灯笼映得他面庞发红,让景琰想到梅,明明带着点妩媚,却又因为根骨而显得挺拔孤傲。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眼睛一眨,又落下来,落到景琰的心里。

他像青年一样把河灯放到水上,看落花在流水中飘远。

“你许的什么愿?”

景琰学着青年的样子翘起嘴角,“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他有些不敢把自己的愿望全都告诉青年,怕青年嫌他不够洒脱。

“你小子。”青年又拍上他的后脑勺。这回景琰没有躲也没有闪,只是冲着青年傻笑。

青年拂落他肩头的雪花,“笑什么?”

“笑自己。”

回程的路比去程的路短了很多,景琰在离宫门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连忙回头。

“你去哪了?这一晚上我要急死了。”林殊冲上来,却又堪堪停在景琰面前,略微打量了一下跟在景琰身边的青年。“这位是?”

景琰也略微有些尴尬,两个人在一起待了一晚,他却仍旧不知道青年的名字。

“单名一个‘晨’字。”青年人帮他回答。

“哪个‘晨’?”景琰问道。青年人摊开两个人交握的手,用指尖在景琰的手心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苏苏麻麻的感觉让景琰忍不住想收回自己的手。

“姓氏呢?”他再问道。

“下回有缘再见就告诉你。”

“如果没有下次呢?”

“那也就没必要告诉你了。”青年人松开景琰的手掌,“时间不早,快回家吧。”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等等。”景琰拽住他的袖子。正好身边是个首饰铺子,上面摆的银饰亮闪闪,正和当夜的雪景搭配。他拿起一只耳扣,“老板,这个多少钱?”又向青年讨要了他的钱袋付了帐。

“这个送给你。”他把耳扣放进青年手心。

“拿我的钱给我做人情?”青年颠颠自己的钱袋。

“我不管,先生以后就是欠债之人。这样我们之后总有机会再见。”

青年大笑起来,把耳扣扣到耳畔,“我记住了,以后定会来找你还债。再会。”

“再会。”

萧景琰看着青年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连耳扣的光亮都隐没到人群中。

“再会。”他在心里默念,“再会。”

END

看着陈奕迅的歌词整了篇颇为ooc的文章。

再也不写自己根本不熟悉的历史时段了,心累。

下个月更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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