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3.01 关键词：贪心
下课铃声响，学生们鱼贯而出，有几个女孩子围着明楼的身边询问今天课上所讲的内容，手里拿着笔记本做出要记录的样子，眼神却死死盯住明楼，贪婪得好像要把他吃下去，也不知道明楼给她们解答的问题她们听进去多少。好不容易送走这几个姑娘，明楼今天收拾东西的速度都比平时慢了不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这么犹豫。
身边的青年像往常一样拿着大衣等他，什么话都没有说，眼睛里却全是雀跃与倾慕。
明楼摸不准这雀跃与倾慕是献给爱人的，还是单纯献给兄长的。
“阿诚，你先走吧，我今天……系里中午要开个会。”
他从来不想辜负青年对他的全然信赖，但是有些东西不发泄出来他就要快要崩溃了。
最近家里的阿斯匹林消耗得都比往常快不少。
青年温顺地服从了对他的安排，把大衣递给他的时候还加了一句：“大哥，你早点回去，下午没课，中午还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别太累了，要不又该头疼了。”
青年从来都这样体贴，他眷恋着这样的体贴，但是他怕在袒露自己的心意后青年的体贴消失殆尽。
这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他无法接受青年的远离。
他在楼上的窗户看着青年远去的背影，他挺拔的身姿让明楼想起小时候父母带他和明镜去哈尔滨玩儿的时候在市郊看到的白桦，修长，优雅。
他的牡丹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朵，而是在他身边傲然挺立的树。
如果他只是牡丹，明楼想，自己决计不会对他产生那么强的占有欲。花儿是养在温室里的，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花儿有多美，花儿开得多好。
树不一样。树是站在外面的。
所有人都能看到树长得多挺拔，多秀美，所有人都知道树有多好。
所以才会产生占有欲。他想让树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但是又舍不得砍掉树的枝桠把白桦移进温室。
贪心不足蛇吞象。
正因为有舍不得和占有欲，所以才会产生痛苦。
青年的背影慢慢离去，消失在落满梧桐的路口，明楼这才下楼前往目的地。
路边的长椅上坐着一对一对的青年男女，有的在接吻，有的只是单纯地依偎在一起，本来是巴黎街头最常见的场景，平时明楼不会怎么注意，今天看了心中却有些羡慕。
马上要进入教堂的时候明楼停住了脚步，他是一个无神论者，从来都是以无神论者的眼光去看世界，但是今天他必须要通过向一个他不相信存在于世界上的对象来告解的方式排遣心中的苦闷。
一个无神论者的哲学自杀，简直比卡夫卡的小说还要荒诞。
贪婪吞噬着他的心肺，再不说出来他怕下一秒他的情绪就要崩盘，就像一个行走的、被破坏了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
他走进教堂，跪在告解室里。
“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阿门。”他说，陌生的词眼让他的灵魂漂浮在空中，仿佛说话的并不是他自己。
神父回答：“阿门，愿主保佑你，我的子民。”他苍老的声音平静而包容。
他的痛苦在神父的声音中被抚慰，“神父，我有罪。我犯了贪婪之罪。”
“坦诚你的罪过。”神父引着他说出内心的罪恶和痛苦，即使这罪恶和痛苦是他最不愿意触及的。
“我爱上了我收养的孩子，我的弟弟，我的学生。我贪婪地希望占有他，我希望我们两个的关系不仅止于兄弟。我很抱歉我犯下了重罪。”
神父沉默了。
明楼猜想是因为自己的罪孽太过深重，没有办法被主原谅。他起身，一言不发，却听见神父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
“爱有很多种，我的孩子，就像我们爱上帝，父亲爱子女，朋友之间的友爱，夫妻之间的爱情。爱本身是没有罪的。上帝的爱没有占有欲，因为他的爱是大爱，是面对普罗大众的，但是情人之间的爱充满占有欲，因此也充满贪婪。上帝创造的每一种情感都是合理的，情人之间的爱也是。”
“但是这种爱并非主所祝福的，不是么？”
“主爱他的孩子，也祝福他的子民们之间的爱。”神父叹了一口气。“我的孩子，我听外面的消息，德国那边有新的领袖上台，最近说不定又要有战争。时局不稳，如果能和爱人在一起，已经算是最幸运的事了，你明白么？”
明楼看着告解室隔板上透过的阳光跟神父说，“我怕他知道我的贪婪之后疏远我。”
“担心和不确定性也是爱情的一部分。年轻人，如果你的爱人也爱你，就趁还能享受爱情的时候就享受爱情吧，谁都不知道明天上帝会怎么安排。”
“谢谢神父。”
“愿神赐予你宽恕与平静。我以圣父、圣子、圣灵之名赦免你的罪。阿门。”
明楼在自己的面前划了十字，亲吻在来的路上买到的银质十字架。“阿门。”
出了告解室的门，明楼被透过彩色玻璃的阳光晃了眼，朦胧中他看到圣母对他慈祥地微笑，仿佛他的罪孽真的被宽恕了一样。
回到家的时候明楼用钥匙打开门，客厅里青年仰头坐在沙发上睡得安稳。阳关很温暖，甚至有些燥热，明楼看到他不安地转身。
他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看着自己弟弟长长的睫毛投在脸颊上的阴影，那阴影仿佛撒旦的诱惑，诱惑着他去占有，去亲吻。
他起身，低头，身影遮盖住了照在阿诚身上的阳光。
他亲吻了他的欲望所在，只是像蜻蜓点水一般。情人的唇是贪心者最好的礼物。明楼的心跳得很不安分，似乎就要从胸口挣脱。
阿诚似乎是感受到了阳光被遮挡，周身的温度降下来，似乎就要醒来，睫毛轻颤。
明楼赶忙直起身转身离开，生怕自己的贪婪被自己的欲望发现。
因此，他没有看到在他转身后他的弟弟嘴边狡黠的微笑。
END
告解的过程我也不知道应该是怎么样的，参考了Joseph的电影Don Juan.
贪婪是七宗罪之一啊。
